詹偉雄/文化評論者星期一飛輪課前,老師特別說:今天是很輕鬆的一堂,因為他要放音樂,請大家單純享受音樂,讓身體跟著節奏和旋律,自由自在騎就好,「一年就這麼一次。」他強調。之所以「一年一次」,因為上個周末才剛揭曉完金曲獎,在最新鮮的當下,他希望在座的大叔大嬸們都能聽一下台灣目前最新的聲音是什麼。飛輪是一種「把音樂騎到身體之中」的運動,3年前李宗盛的《山丘》得獎,也是在這堂課裡,領略到爬坡最後,趨近終線那「喋喋不休」的副歌往復,有多麼的磨人與尋味。今年讓人印象深刻的是張雨生和草東沒有派對。張雨生獲頒特別貢獻獎,而草東沒有派對拿到最佳樂團、歌曲和新人三獎,老師說:搞不清楚「草東沒有派對」名字是什麼意思,但他們的歌很新,「聽起來確實蠻有意思」。從《我的未來不是夢》到《大風吹》,騎著騎著,匆匆30年。《我的未來不是夢》是1988年4月黑松沙士的電視廣告歌,一開始,男聲緩緩吟唱:「你是不是像我在太陽下低頭,流著汗水默默辛苦的工作」,畫面中,黑手年輕主角替一位長捲髮少女修理故障的吉普車,也幫忙推著一部拋錨的黑頭凱迪拉克(上坐西裝革履老闆),修好車後,老闆從車窗中遞出一張名片給年輕人,此時能量高音副歌切入:「我知道──我的未來不是夢,我認真的過每一分鐘,我的未來不是夢,我的心跟著希望在動」。草東沒有派對的《大風吹》是這麼寫著:「大風吹著誰,誰就倒楣;每個人都想當鬼,都一樣的下賤。哭啊喊啊,叫你媽媽帶你去買玩具啊;快快拿到學校炫耀吧,孩子交點朋友吧;哎呀呀,你看你手上拿的是什麼啊,那東西我們早就不屑啦,哈哈哈~哈」。開始的主歌輕柔有如呢喃,像是催眠曲般,但到了副歌的「哭啊喊啊」時,破音強拍吶喊同時駕到,神走心思不免為之一凜。《我的未來不是夢》是作曲家翁孝良為張雨生量身打造的歌曲,在部落格中,翁老師坦言在當年他已感受到時代與社會需要一個「人小志氣高」的新興力量代言人,以一飛千里的姿態跟舊社會告別,在沙士廣告上門前,他已與張雨生簽了兩年約,就等著機會到來。1987年1月,台灣股市突破1000點,到了《我的未來不是夢》播出之際已經漲到了4000點,1990年2月12日寫下12682點的歷史最高,成交量僅次於紐約和東京,名列世界第三大股市。股市上漲的原因除了產業外銷迭創新高,造成台幣升值、熱錢蜂擁而入之外,1986年10月15日國民黨中常會通過解嚴政策並於隔年1月實施,也實質地有關,所有人都感受到那個「新而大的時代」呼之欲出,1989年光復節文告中,李登輝總統援引《我的未來不是夢》這首歌說:所有中國人追求自由、民主與幸福的理想,都可以在我們的手中實現。而那些年最嗨的畫面應該是:剛入伍的張雨生(以163公分的身高被延攬進憲兵藝工隊)在區運會主場館搭直升機從天而降,隨手拿起麥克風唱起「我知道──我的未來不是夢……」的那一片刻。草東沒有派對全員領獎時穿著黑色衣服,一洗娛樂表演藝人萬紫千紅的套路,他們的歌反映著這一世代年輕人的世界觀(未來是什麼,那是誰的未來?年輕是什麼,年輕怎麼不老?),張雨生去世前掙扎想走的獨立創作人生,在草東成員身上輕易地上身。台灣30年來,「明天會更好」的預期從未實現,但音樂就是這樣,像我的飛輪教練一樣,每一年都能讓你的身體帶來一些能量。開獎了,大多數人都不認識草東,但1988年初,誰又識得雨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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